2010-04-05

[Event] 別了,我的智齒

  我的智齒是顆阻生齒,靜靜地橫躺在牙槽中,不吵不鬧,十足的睡美人。直到過年期間,前面的臼齒不堪大魚大肉的折磨,填補的部份終究還是脫落了,醫師診斷必須盡快套上牙冠,並建議要先拔智齒才能有助於臼齒牙冠的密合,於是我不捨地做下這個決定,因為她一直都這麼乖~

  阻生齒是屬於口腔顎面外科的小手術,一般診所並沒有這樣的專業,於是我翻看了醫院的門診時刻表,上面寫滿密密麻麻醫師的名字,良久,我仍是舉棋不定,因為完全沒有信任的憑據。毫無頭緒之下,只好網路爬文,沒想到網友們不約而同都推薦同一家診所:歐嘉得牙醫診所(不知有沒有人和我一樣,覺得歐醫師的名字很有趣,Oh~God!)。正如網友所述,歐醫師的診很難預約,而另一位黃醫師的診也不遑多讓,我預約的是黃醫師,時間在三星期後。

  等待的時間總是難熬,這段時間因為臼齒只做了簡單的填補,所以我小心翼翼只用半邊的牙齒咀嚼食物,咬得有點累。終於,我如期來到診所,坐在診療椅上,含漱著漱口水,醫師拿著剛照出來的 X光片,並遞給我一張同意書,要我仔細閱讀然後簽名。

  她問:「妳對麻藥有不良反應嗎?」
  「沒有」,但是一聽到麻藥,我腦海裡第一時間閃出的畫面,是小時候拔牙時嘴巴上矗立的三根銀色麻醉針,我文不對題地說著無關緊要的話:「但我很怕針。」
  醫師大概聽多了,她說:「那不要打好了。」頓時,我從腦海中的畫面抽離,看向醫師,強烈地懷疑她私下有整人的惡趣味。
  她看著 X光片像是有了發現,「妳的臼齒做根管治療時沒有打麻醉嗎?」
  我想了想,回答:「有」,這時我才晃然大悟,原來現在早就不是那種銀色粗大的麻醉針而是普通的針筒了,而且根管治療那時打在牙齦上的麻醉針也不是很痛。

  接著她帶我看同意書,跟我解說手術可能的風險,我特別在意其中一行:下顎齒槽神經或舌神經暫時或永久性傷害。
  我指著那行字問醫師:「舌神經傷害是什麼意思?」
  醫師比劃著 X光片裡智齒下面的一道淡淡白影向我解釋:「阻生齒下方就是神經的通路,所以拔牙的過程有可能會傷到神經。而且你的年齡已經超過最適合拔除的年齡,智齒發育完全」,再看向 X光片,「又大,所以困難度增加,風險自然比一般人高。」又說,「手術癒合期也比較長,可能要7、8天。」
  聽到「風險高」不由得心裡一驚,「那麼永久性傷害會有什麼症狀?」
  「下唇或舌部麻木感。不過這只有你自己知道,別人不會察覺。」
  「對運動方面沒有影響嗎?例如會不會流口水而不自覺?」
  「只對感覺有影響。」
  我打了退堂鼓,「可以不拔嗎?」
  「可以呀,也是有些人為了避免風險就決定不拔的。那你的臼齒怎麼裝牙冠?」
  我試探性地說:「等他自然崩壞,再植牙。」
  醫師聞言默然,像是在說此法捨近求遠,不切實際。我想想也是,一來植牙若是不拔智齒,齒間縫隙還是存在(原醫師指出那就是造成我臼齒蛀牙的原因),二來牙冠和植牙的費用也有差,三來臼齒好好保護明明就還可以用很久,豈有捨真牙就假牙的道理。
  我嘆了一口氣,心一橫決定引頸就戮,說:「還是拔吧,反正早拔晚拔都要拔,而且醫師你也說我現在的年齡施術風險高、癒合期長,那以後拔不是更慘。就拔吧。」

  由坐變躺,我問:「拔這顆牙大概要多久時間?」其實是想知道我得緊張多久。
  「你的時間可能比較長,大概20分鐘吧。」
  她刺刺左邊牙齦,再刺刺右邊相對位置的牙齦,問我:「兩邊感覺一不一樣?」
  我說:「不一樣,一邊刺,一邊鈍。」我知道,要開始了。

  也許是看出我的緊張,施術前,她特別叮嚀過程中手不要觸碰嘴巴還有她的手,接著罩上蓋布,面部只剩嘴巴露出。一開始,眼睛被矇住使得不安全感更強烈,急欲從縫隙中的光亮找尋任何一丁點的蛛絲馬跡,然而隨著麻藥藥效發揮,只感覺到有東西不斷地在碰撞那顆牙,根本不痛,痠脹感也還好,也嚐不到血腥味,還有醫師在每個步驟進行前的說明,雖然是鴨子聽雷,有聽沒懂,根本無法想像醫師施作的畫面,不過內心的恐懼感已消除大半,只是肢體仍舊僵硬,我似乎無法命令它們放鬆,也許是還心心念念地為我的神經祈禱吧。醫師不只一次地說:「下巴再低一點。」

  終於,她說:「拔出來了,沒有傷到神經。現在要縫合。」謝天謝地,我如釋重負,而且過程雖然漫長,但也沒有到她說的20分鐘,我自己估計可能只有10分鐘左右。對醫師的感激不言可喻,直說她好厲害,但想到術前的風險評估仍是不禁犯嘀咕:「被妳嚇得咧…」,沒辦法,這是每個醫師的必要之惡吧。

  看向桌面上一塊塊血跡滿佈已是碎裂的牙齒,她問:「這是妳的牙齒,要留下嗎?」
  要留嗎?我自問。還是留下吧,畢竟跟著我這麼久還不知道它長什麼樣子,雖然術後只剩血肉模糊的屍塊,至少不至於屍骨無存。
  
  醫師開給我消炎藥和止痛藥,相約一週後拆線,我繼續過著用半邊咀嚼的日子。配合每日的術後護理,我發現刷牙時不用牙膏,好像能更細心地照顧每顆牙齒。那幾天,我不時攬鏡自照,看著半邊微腫的臉,不禁感嘆,線條差一點感覺就差這麼多,原來老了臉部下垂果真是比胸部下垂更可怕。期間我也納悶,怎麼我的傷口一點都不痛,反而是手術部位的前面幾顆牙有根部鬆動的鈍痛感呢?拆線那天我這樣問醫師,醫師表示我的傷口癒合良好,鈍痛應該很快就會消失。後來當我開始兩邊都咀嚼時,我知道了,原來是它們因為臼齒和智齒的關係,已經足足一個月沒被使用,在集體抗議呢!

  我的智齒,現在仍舊沉睡,只是換了個地方。



  我曾經在《天下雜誌.百大良醫》中讀到一句話:「最危險的醫師是慈祥地握著病人的手,卻一再幫病人做錯誤的決定。」